【中国民族报】都江堰，何以成为东西方对话的文化地标？

作者：李钊刘渝西来源：中国民族报浏览次数：10

“中国民族报”12月9日以“都江堰，何以成为东西方对话的文化地标？”为题刊发了我校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李钊评论文章。全文如下：

都江堰鱼嘴分水堤。新华社记者刘坤摄

都江堰鱼嘴外江闸。新华社记者胥冰洁摄

陈列于都江堰离堆公园伏龙观内的李冰石像。资料图片

4月4日，在2025都江堰放水节上，堰工砍断杩槎的绳索后，岷江水奔流而下。新华社记者江宏景摄

12月5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四川省成都市都江堰同法国总统马克龙进行友好交流。都江堰，这座跨越两千多年的水利工程，何以成为东西方对话的文化地标？

都江堰位于四川盆地西部的都江堰市，始建于战国晚期，集世界文化遗产、世界自然遗产、世界灌溉工程遗产于一身。都江堰水利工程是全世界迄今唯一仍在使用的古代水利工程，也是人类与自然和谐共生最早的成功实践之一，修建过程充分反映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不畏艰难、勇于开拓的精神。这座千年古堰向世界展现着中华文明的永续生命力，为当今世界可持续发展提供了生动典范与深刻启示。

除害兴利、治水利民的修建动因

成都平原地处四川盆地西部，气候温和湿润，是由岷江与沱江及其支流冲积而成的扇形平原，为开展引流灌溉提供了无可比拟的优越条件。早在先秦时期，成都平原就已经发展成为“百谷自生、冬夏播琴”的长江上游核心农业区，其丰饶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成都平原农业生产条件优越，但也极易遭受洪水侵扰。塑造成都平原的岷江，发源于四川省西北部，源头至成都平原垂直落差巨大。每到雨季，江水泛滥，成都平原就会变成一片汪洋；但到枯水期，河水又局限于河道，无法缓解干旱，这对成都平原的社会经济发展尤其是农业生产极为不利。

在长期与水旱灾害斗争的历史中，蜀地先民“以水为师”，创造了独具特色的水利技术。汛期来临之际，人们采取疏导为主、堵疏结合的方式，顺地形把洪水引入疏通的河道、洼地或湖泊，从而平息水患；在枯水期，人们又采用笼石作堰、杩槎截流的方法，抬高河床水位，将河水引入农田，满足灌溉需要。同时，蜀地先民对成都平原纵横交错的水系进行统筹调整，形成干渠、支渠、斗渠、毛渠、农渠等层次分明、功能齐全的渠系，可满足泄洪、交通和灌溉的综合水利要求。

除此之外，战国晚期秦国集中人力、物力、财力修建都江堰，还有其特殊的政治考量。商鞅变法后，秦国国力日渐强盛，具备了统一六国的实力。为实现“得蜀则得楚，楚亡则天下并矣”这一既定战略方针，公元前316年，秦国攻灭蜀国，设立蜀郡，通过兴修水利、建设成都等措施着力开发成都平原，为统一天下提供战略物资储备。

不过，尽管经过大禹“岷山导江”和鳖灵“决玉垒山以除水害”的治水活动，成都平原的水旱灾害虽然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但涝则“泽国”、旱则“赤盆”的矛盾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在此背景下，“知天文地理”的李冰走上历史前台。

因地制宜、顺势而为的伟大创造

公元前256年，秦国蜀郡太守李冰在总结前人治水经验的基础上，组织岷江两岸人民修建都江堰。但在此前，他对蜀郡全域水系进行了实地考察，在统筹考虑成都平原从西北向东南逐渐递减的地势基础上，确定了乘势利导的治水方略。最终，李冰率领民众巧妙运用岷江出山口处的地形、地势、河流弯道和水流势态，采用就地取材、笼石作堰、杩槎截水导流等古蜀水工技术，创造出了都江堰这一集防洪、灌溉、交通于一体的大型无坝引水综合水利工程。

现存传世文献对李冰修建都江堰的记载十分简略，《史记》仅有“于蜀，蜀守冰凿离碓，辟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等寥寥数语。从都江堰运行两千余年的历史进程中可以看出：因地制宜、顺势而为是都江堰修建的核心技术理念。

“鱼嘴分水堤”是都江堰水利工程的第一级，利用岷江从川西高原进入成都平原落差大、砂石沉积的特点，采用生长在岷江两岸、韧性较强的慈竹编成竹笼，填以鹅卵石，围绕沉积的砂石笼石作堰，建成一个鱼嘴般的狭长人工岛，将岷江水一分为二。鱼嘴左侧为内江，用于引水进入成都平原，满足灌溉、航运和市政用水需求；鱼嘴右侧为外江，主要作用是泄洪和灌溉。同时，鱼嘴右侧堤堰高于左侧堤堰，内江河道窄而深，外江河道宽而浅，实现了“四六分水”的自然平衡。

“宝瓶口进水口”位于玉垒山伸向岷江的长脊上，是人工开凿出的内江的总进水口，因如瓶颈般牢牢控制内江的进水量，被命名为宝瓶口。被分开的玉垒山形如石堆，故而也被称为“离堆”。内江水流至宝瓶口，河道变窄，再加上离堆对水流的阻拦，形成回流，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多余的江水从紧接鱼嘴分水堤尾的飞沙堰溢入外江。飞沙堰高约两米，自动横向溢排沙石于外江，从而保证内江的顺畅流通不被淤塞。这是都江堰水利工程的第二级。

中华民族善于借鉴和运用历史经验，探寻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之道。都江堰水利工程，集中体现了“道法自然”的理念和“天人合一”的生态思想，在不破坏自然条件的前提下，就地取材、因地制宜。工程所需原料全部来自河床上大小不一的卵石，以及河道两岸密布丛生的竹林、桤木、麻柳等。

都江堰水利工程的建成解决了危害成都平原的水旱灾害，使得成都平原及其周边浅丘地带在东汉时期就被称为“天府之国”。可以说，都江堰是中华民族充分利用自然规律为人类服务的伟大创造。

历久弥新、持久增效的中国“治”慧

从大禹“岷山导江”到鳖灵“决玉垒山以除水害”、再到李冰“壅江作堋”，以及历朝历代在遵循“深淘滩、低作堰”基础上而作出的岁修努力，人们对都江堰的水利理念和水利技术不断进行继承和创新，使得都江堰水利工程体系日臻完善、沿用至今。

都江堰属于活体堰而非固体堰，竹笼、杩槎长期浸泡在水中容易腐烂，导致堰体坍塌，失去水利功能；同时，洪水冲刷也会使得鱼嘴位置下移，削弱分水功能。因此，修缮和管理就成为维持都江堰运行增效的常备手段。“治蜀先治水”，历代蜀地最高行政长官肩负着治水护堰、兴修水利的重任。东汉灵帝时设置“都水掾”和“都水长”负责工程维护。蜀汉丞相诸葛亮设堰官，征调选拔1200名堰丁，实施常备性管理维护。宋代开始，都江堰岁修成为定制。

历朝历代还采用新技术改进都江堰工程。元代，时任四川肃政廉访使（主管监察事务的官员）的吉当普以铁治堰，用铁石浇筑一万六千斤重的大铁龟作为鱼嘴，将堰体由竹笼结构改为铁石结构。清代，时任四川总督的丁宝桢将笼石拦水改为条石拦水，条石间用铁链联结，再以桐油调和石灰嵌入石缝，石砌河岸和鱼嘴一直沿用至今，被称为“丁公鱼嘴”。

新中国成立后，机械化的水闸和标准化的渠系取代了传统工程技术，都江堰抗灾能力明显增强，灌区渠系不断扩建，水资源利用效率大幅度提高。现在，都江堰水利工程灌溉总面积为1133.2万亩，涵盖成都、绵阳、德阳、资阳、眉山、乐山和遂宁等7市40县，肩负着灌区内2800多万人口的生活、生产和生态用水的重任。

此外，因都江堰而生的水文化发展延续至今。古时，都江堰每逢冬季便进行岁修，筑成临时围堰阻断江水，淘修河床，加固河堤。到清明时节，举行放水仪式，祭祀祈福后拆除围堰，引岷江水灌溉成都平原。后来，这个仪式演化为灌区人民的一项传统文化活动，以纪念主持修筑都江堰的李冰，同时祈求五谷丰登、国泰民安。2006年，都江堰放水节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可以说，都江堰不仅是科学之堰，更是人文之堰。由都江堰衍生的水文化，渗入民风习俗，成就了成都平原的人文气质。

千年古堰奔流，智慧之光长存。都江堰不仅是静态的遗产，更是动态的治理智慧。它是因地制宜、顺势而为、天人合一、治水利民的结果，是中华民族自强不息、不畏艰难、勇于开拓的精神气质的集中体现。都江堰用它运行两千余年、依然持续增效的活力向世人注解——中华文明绵延不绝、生生不息，将始终保持旺盛的生命力。